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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祝福

发布人:zml  发布时间:2012年11月28日 14:42:55  浏览量:

母亲的祝福

张明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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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我喊“妈妈”,比喊“爸爸”顺口,因为我天天能叫妈妈,但每年只有春节期间能叫爸爸。[①]

我父亲是上海天厨味精厂技师,母亲曾带我到上海跟父亲一起生活,由于她对熙熙攘攘的闹市不习惯,5岁时又把我带回乡下。自此,父母两地分居,我上大学前,一直同母亲和三个妹妹住在三门海游镇下叶村。

母亲1924年生于珠岙镇下桃山村,有个挺雅的名字:周玉聪。当地人对妇女通常不直呼其名,往往以出生地代之。于是,母亲被叫作“下桃山人”。我长大后,人们又叫她“明龙娘”。渐渐地,很少有人知道母亲的真名,有时寄给母亲的信函,得费一番周折才能送达。

母亲信佛敬神。她为我祝福最常用的一句话是:“保佑我儿麻痘清朗,读书快上。”“麻痘清朗”意为身体健壮,免疫力强,不怕疾病侵袭。母亲认为,神佛的保护和帮助,要靠人的行动来实现。据此,她的祝福便很自然地转化为她的行动。在我成长过程中,母亲最关注的就是我的身体和学习。

我儿时胃口不佳,纳食量少,个儿长得慢。母亲设法根据我的口味改变食物花样,尽可能使我吃得香,吃得饱。

我不喜欢吃番薯,但喜欢吃番薯加工成的淀粉羹。当时,村里没有加工番薯淀粉的机器,母亲即以土法加工,她拆掉一个旧铁盒子,展开锤平,用铁钉在铁皮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小孔,把它钉在木板上,利用小孔周围凸起的锯齿状边缘,做成一张番薯粉碎刨。她用手抓住番薯在粉碎刨上来回使劲磨擦,不一会,一块番薯就成了一堆薯酱。磨出的薯酱,再经母亲舀入洗粉篮冲水洗粉,除渣沉淀,去水取出沉淀物晒干研细,便是雪白的淀粉。

母亲还根据一些民间配方,为我做出各种保健食品,如猪脑、枸杞子蒸蛋;三套龙:猪肚里藏鸡,鸡体内填肉和黄芪,以黄酒当水,置文火上慢慢炖熟。这方面,我印象最深的要数生姜闷糖肉。母亲说我自小耐热怕冷,冬天需补暖祛寒。每年冬至后,母亲就会买来一堆生姜,洗净切片,按1公斤生姜1公斤猪肉250克红糖的比例,一层猪肉一层姜片一层红糖,叠放在大沙锅里烧熟,每天早晨舀出半小碗加热后让我食用,一般连食一二个月。

母亲常说:“人做做活儿会健。”她把劳动作为增强我体质、磨练我毅力的重要手段。我读中学的假期、假日,绝大部分是按母亲吩咐,在山上、田间、地里的劳动中度过。有次邻村一位同学邀我星期天上他家玩,我对他说:“星期天不是我的,是我妈妈的。”在母亲的严格要求下,我很快学会了犁地耙田,拔秧插秧,以及播种、施肥、除虫、收割、脱粒等全套农活。我高中毕业回乡参加农业生产时,生产队把我评为全劳力,底分定到10分。

母亲没上过学,不识字。我上学前,她常带我去请小学老师给父亲写回信。一次,老师正在教生字,母亲抱着我在教室外等候,我用小手抓住窗棂,与小学生一起念。下课,老师提着小黑板走出教室,我见了轻轻念出小黑板上的生字。老师听了非常惊奇,问母亲:“谁教的?”“就刚才跟着学的。”母亲边回答边恳切地问道:“老师,我儿子书读得上吗?”老师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说:“这孩子挺聪明,将来一定会念好书,有出息;有出息的。”我读到小学二年级,母亲就让我按她口述写信给父亲。我记得我写的第一封信很短,没学过的字用画画来代替,其中有一句:“家里一分都没有了。”父亲收到信后马上回信,并寄来一笔钱。母亲见了很高兴,夸赞我说:“孩子,你真行!你比老师还灵呢。”

母亲过日子精打细算,别人说她一分钱掰成两半用。但她为我购买学习用品却从不吝啬,我的书包、铅笔盒、钢笔、圆规是班里最好的,墨水也是上海产的“英雄”名牌。有件事,我至今仍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:母亲腿上生了个疖子,准备到县城医院看看,她顺便问我:“你想买点什么?”我说:“给我买本《小学生字典》。”母亲进城回来把字典交给我时,我问了句:“药呢?”“我上街给你买了字典,钱不多了,就没上医院。”她说着从竹篮里抓起一把匍伏堇鲜草:“这是消肿排脓的草药,自己路上采的,先试试。”30多年过去了,母亲省下买药钱买来的《小学生字典》,我一直珍藏着。对我来说,这本字典的丰富内涵和鞭策力量,是任何书籍都比不上的!

摘自曹荣庆、林才溪、郭金喜等著《一位基层学者的精彩人生》(上册)企业管理出版社2012年6月版,第433~435页。


[①]本文来自《经济理论与实践研究——后记》(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4月出版),后来发表在《浙江师大报》2001年5月15日。